芒种。这两个字给人的感觉锋利而慈悲。芒,植物或种子的生长,从坚硬到柔软,从对抗到内化,生命充满着无限的可能,让人想想便觉动容和疼惜。
芒种,最早出自《周礼》“泽草所生,种之芒种”。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》云:“五月节,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”。芒,指的是有芒作物的收获;种,指的是谷黍类作物的播种。大江南北气候不同,风俗不同,但节气里归属却是一脉相承。在北方,有芒作物常见的多是麦子,立夏见麦芒,经过小满时的扬花、灌浆,到芒种时,麦粒丰盈,尖细的麦芒一根根直竖着锋芒毕露,如同坚定的守护者。在南方,种谷种豆种黍稷,筛选的都是饱满结实的种子,带着希望,播埋在土地里,预约秋天的收获。
芒和种,一头关联着夏熟麦子的收获,一头关联着秋收谷稻的播种,注定了这是一个承前启后的节气,也注定了这是二十四节气里最忙的一个节气。
“芒种芒种,样样要种,一样不种,秋后囤空”,对于农人来说,芒种的到来意味着“三夏”大忙季节拉开了帷幕。所谓“三夏”,即“夏收”“夏种”“夏管”。这个节气是大部分农事耕种的分界点。此后,天气逐渐炎热,作物的成活率就会越来越低。这时节,夏熟的要收、秋收的要播、春种的要管,哪样都不能落下。若因天气炎热、劳作懒散而误了农时,或对秋收作物疏于管理,都可能坏了一年收成。春争日,夏争时,从芒种到夏至,即使短短十五天,也是“芒种插的是个宝,夏至插的是根草”了。
芒种农事紧张,哪怕麦子丰收了,农人也是没有时间精力来进行盛大祭祀活动的——多么像人的中年,忙生存,忙赚钱,忙家庭……唯独没有时间忙自己。当然,对于不事稼种的人来说,绵密的心思更着意生命的韵致,每一次轮回,都要隆重地迎接,庄严地饯别。二月初二花朝节时花神下凡要迎,芒种一过百花皆谢,则要饯送花神归位,恭迎夏君,期盼来年与百花的再次相会。《红楼梦》第二十七回有描写这一尚古风俗。芒种节这天,大观园里的女孩子或用花瓣柳枝编成轿马,或用绫锦纱罗叠成干旄旌幢,用五彩丝线系于树上花上,于是,“满园里绣带飘飘,花枝招展,更兼这些人打扮得桃羞杏让,燕妒莺惭,一时也道不尽。”这些女孩子饯行花神,充满了浪漫与欢喜。只有多愁善感的林妹妹感花伤怀,顾影自怜,和泪吟唱《葬花吟》,“黛玉葬花”因此成为经典桥段。
在南方,芒种时阴雨绵绵,连日不绝,又正值梅子黄熟时,这阴雨期称黄梅天,南宋词人贺铸的“一川烟草,满城风絮,梅子黄时雨”成就了他“贺梅子”的称号。在中国传统文化里,梅子的意象,是极具诗意风雅的,“青梅煮酒”“望梅止渴”“青梅竹马”这些典故,都来自于梅子。
青梅煮酒是古人在芒种时节的雅事,也是习俗。当然,“青梅煮酒”并非是“用青梅来煮酒”,煮酒与青梅其实都是名词,青梅是下酒之物,而煮酒则是酒的别名。“煮酒”在正月前后开始制作,封存到青梅长成的暮春初夏恰好酿成,和青梅一样,是春夏之交的时令食品。新鲜的青梅味道酸涩,须以盐或蜜渍过才能食用,因为它具有生津止渴、解酒的功效,所以煮酒和青梅搭配是天作之合。《三国演义》里,曹操行至院中,正值枝头梅子青青,想到去年望梅止渴的经历,便邀刘备共饮“又值煮酒正熟,故邀使君小亭一会”,酒桌上“盘置青梅,一樽煮酒”,就这样,一盘青梅,一壶煮酒,两人在开怀畅饮中暗暗展开一场无声的刀光剑影。
除却作为时果的恩泽,青梅更有另一种人世的欢喜。“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。同居长干里,两小无嫌猜。”青梅竹马四个字,形象地描述了人世间小儿女的含蓄情态,如青梅柔软的茸毛般,又如青梅微微的酸,微微的甜。“和羞走,倚门回首,却把青梅嗅。”极具慷慨激昂之气的李清照,在花骨朵一般的年纪,见着人来含羞带怯,又不甘心离开,倚在门边回头探看,假装在嗅着青梅。这小儿女的娇憨,真是让人着迷让人欢喜。
芒种芒种,忙收忙种。辛劳忙碌之余,尚有青梅煮酒,青梅竹马,想来最好的心情,也莫过于此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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